逃避有用。
練空中手帶的時候,有個動作是頭下腳上旋轉,只用一隻手抓住手帶。我怕得要死,面對恐懼的方式就是把眼睛閉起來,轉越快,眼睛閉越緊。
收到不知道怎麼回應的信件或訊息,就放著幾天不要去想。(已讀不回的me)
遇到難關,先睡再說。
亞洲人遭攻擊的事件頻傳,然後,是亞特蘭大的新聞。腦子一片空白。我把手機放下,走進廚房煲湯。
如常地出門買菜,上課,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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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逃避沒有用。
「你要小心,最近少出門。」傻強說。
積累了幾天的情緒,一次爆發。
「你以為我想要住在這個只是『過了糟糕的一天』就可以對亞洲女性開槍掃射的地方嗎?你以為我不想回到自己的家嗎?」
我大聲對著電話怒吼,眼淚止不住地流。
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生誰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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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終究不是發生在我身上的個人事件,我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有那麼大的情緒。我甚至不確定那情緒到底是恐懼比較多,還是心痛比較多。
我很困惑。
就像我在經歷那些隱晦的不公平和歧視時,一樣地困惑。
當幾乎所有的頂尖大學都刻意不讓亞洲學生超過一定人數比例的時候。
當白人男性對我說出「亞洲女性有某種獨特魅力」的時候。
當診療方式被質疑,對方第一個問題是:「你給華人醫生看嗎?」的時候。
不是。
就算是又怎樣?華人醫生不是一樣經過了美國的醫學訓練,通過了美國的醫學考試嗎?
當我在美國出生長大的亞裔朋友被問到 “Where are you really from?” 的時候。
我的孩子這麼熱愛自己的國家,這裡是他們的根,他們的家。未來的某一天,是不是仍然會有人,用一種面對外來者的質疑,問他們 "Where are you really fr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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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室友看見我在吃腸旺,開玩笑對我說:「我以為你們只會吃狗,原來還吃血。」
兩個人笑鬧成一團,我沒有生氣,或者,根本不知道要生氣。如果可以回到過去,我希望自己有勇氣告訴他,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多年以後,我還是很喜歡吃鴨血。沒有什麼一碗鴨血冬粉不能解決的事情,如果有,就兩碗。
#紐約日記